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了窗户漏到被装饰成了公主房的房间里面的时候,床上的女孩似有所感地睁开了眼,在短暂的迷糊了一会儿之后,那双眼睛里面就恢复了清明。
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顾凉光着脚走到了书桌前面,从架子上抽出一个粉红色的本子,粉粉嫩嫩的小本子上面还有几个卡通的贴画,映衬着书桌前已然十六岁的少女,显得充满了少女心,同时又显得分外可笑幼稚。
顾凉弯起身子避开椅子的椅背,以免触碰了它之后发出声音,引起隔壁房间那个睡眠浅的女人的注意,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本子被翻开,里面一页页写满的都是少女心事,有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抱怨,有的则是一些流水账。有好几页上面都画有一些萌萌的卡通形象。
很快,本子被翻到了十月十一号的那一页,也就是昨天的。
顾凉又将身子伏了下去,嗅了嗅那张纸,不出所料在上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水的味道。
樱唇微勾,眼底却是一片薄凉。
这个味道她很熟悉,那是她昨天亲手为她的母亲喷上去的。那瓶香水是她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花了她不少“存”了好久的零花钱。
这款香水优点很多,但是最大的一个优点是,留香持久。
视线又转到了桌子上面的牛奶杯上。玻璃杯里面只剩下了一点未喝尽的牛奶。昨天晚上,她的母亲破天荒地给她送了一杯牛奶,看着她喝下去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那一刻,她就确认那杯牛奶杯加了料。
视线收了回来,顾凉将小本子合上,把它放回了原位。光洁白皙的小脚轻旋,身子随之转过去,乌黑柔顺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顾凉又放轻手脚回到了床上,躺好之后将柔软的被子拉到了下巴的地方,淡粉色的被子映衬着少女小巧精致的下巴,无疑显得整个人分外乖巧可爱。
那双似乎蕴藏着万年寒冰眸子无声地合上,但是对于自己所谓母亲的怀疑还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这样的怀疑和提防并不是最近开始的,从八年前,当她第一次被告知自己叫做林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自己的记忆,记不得家人的模样,记不得自己的曾经,整个脑海里面是漫无目的白,白的让她无端的害怕,仿佛坠入了不测之渊。
但是,当那个叫做宋栀忆的女人自称是她的母亲,并告诉她她的名字是林汐的时候,大脑的最深处却浮出了两个字——顾凉。就在那一瞬间,在相信自己还是相信一个全然没有熟悉感的人之间,她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因为对于宋栀忆深深的疑惑以及对于未知危险的警觉,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柔弱的顺从着,对着宋栀忆虚弱一笑,权作回应,即便心里面坚定着的是——我叫顾凉不叫林汐。
那段时间,即便很想表现得自然一点,想要表现得对于那个叫做宋栀忆的女人略微亲近一点,但是失去记忆的恐慌以及对于宋栀忆的怀疑还是影响着她,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她每天从早到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不敢出去,也不敢和宋栀忆说话,到了饭点也只是简单草草的扒几口宋栀忆送到房间里的饭菜,之后就又蜷缩到了床的一角,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努力调整了一个月才渐渐从那样的状态里面走了出来,然后开始学习着简单的伪装,一点点地尝试着用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努力寻找宋栀忆身上更多的疑点并且探究自己真实名字背后的故事。她始终相信着,只要她不要轻易放弃寻找的希望,她的记忆总有恢复的一天,而那个时候,相信所有的真相也一定会被揭开。
当然,虽然还不知道这层厚厚的迷雾后面到底是怎样的真相,但从这样费尽心思的欺瞒之中也可以想象隐藏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为今之计,顾凉能做的便是小心、再小心。
而在经过八年隐晦的观察之后,顾凉发现宋女士似乎在竭尽全力饰演一个好母亲的角色。宋女士会在生活上处处关怀着她,会给她买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也会满足她几乎所有的要求,在她犯错的时候从不会打骂她,而是温和地劝诫,却也并不会在意自己的劝诫到底起没起的到作用。宋女士也从不因为她的成绩不好而对她生气,她对于这些,好像更多的是一种不在意的态度。
顾凉经常将宋女士的行为装作无意的对身边的同学透露出来,果不其然,得到的都是一片羡慕声,然后就是他们对于自家母亲的种种吐槽以及抱怨。从她套出来的话里面她渐渐了解了一个真正的母亲在面对自己儿女的时候是怎样的,虽是千人千面,但是无一例外都有缺点,宋女士显露出来的形象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更加显得单薄和虚假。
宋女士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自以为塑造的完美的母亲形象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就被想要蒙骗的人扒的一干二净。
在过去的八年时间里面,顾凉不是不想搞清楚更多的事情,但是前几年她出门的时候,不止一次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也许是保护,但是她觉得更多的是监视。后几年,也许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常,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渐渐没了踪迹,可是顾凉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发现宋栀忆每隔两周的时间都会出去一趟,她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值得注意。
在她还没有能力保全自己的前提之下,顾凉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心急,小心蛰伏。
终于,就在最近,宋栀忆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顾凉是从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写“少女日记”的,十四岁,青春萌动的年纪,在班里面大部分女生都拥有了一本专门记录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的小本本的时候,顾凉也拥有了自己的一本小本本。
但是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有一个关于某个男孩子的私人小秘密,而是为了更加符合自己现在的人设——一个符合宋栀忆内心期望的人设,天真,或者说是愚蠢;更是为了给宋栀忆一个可以监视她的渠道,但是她一旦开始通过这个渠道监视她,主动权将会慢慢地掌握在顾凉的手里。
这些年的观察,顾凉发现,宋栀忆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他人隐私的人,或者说,她的人设里面并不包含这样的内容。因为宋栀忆喜欢喷香水这一特点再加上顾凉自己敏锐的嗅觉,让顾凉在宋栀忆开始翻看自己日记的时候就有了警觉。
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宋栀忆甘愿打破自己维持了八年的人设也要来翻自己的日记本呢?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床上的少女睁开了眼睛,眼眸深处一道暗光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