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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发表时间: 2024-11-19



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姐姐的出生都只是为了救哥哥。

但在外人眼里,我们家和谐又幸福,爸妈一视同仁。

姐姐被折磨到跳楼时只剩一口气,她虚弱又坚定地把手上带血的手术刀给我。

「星落,快走,下一个实验对象就是你。」

我擦着她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阖上她失去光亮的眼睛,攥紧手中带着余温的手术刀。

「别担心姐姐,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都怪你!是你和她吵架逼死了她!」

伴随着巨大的尖叫声,我被推出门外,妈妈含泪的绝望表情,甚至连我都有些相信。

妈妈是真的爱姐姐。

周围人饱含同情,但没一个人敢上来劝。

人人都知道,周家那个优秀的大女儿,被小女儿气得跳了楼。

我揉着发麻的脸,静静跪下。

「妈,姐姐已经没了,打我也没用,哥哥该吃药了。」

妈妈闻言再次爆发,劈头盖脸的打骂袭来,尖锐的疼痛让我闭上眼,却没有反抗。

血顺着脸流下去我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上来阻止。

「再打孩子就被打死了,算了,你家东升都快晕倒了。」

妈妈呜咽着被人劝走,我终于跪到灵堂。

不知道过了多久,膝盖已然失去知觉。

刚才被打的伤口也已经麻木。

姐姐的冰棺就在那里,我垂下眼不敢看,长明灯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

「姐姐,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来这里受苦。」

我的声音有些虚弱,伴随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可怜。

哥哥的轮椅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甚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哥哥一直在后面注视着这一切,像从前一样。

我沉默着开始烧纸,烟雾缭绕,妈妈急匆匆地跑来。

「东升,你在这里干什么,多脏呀,晨曦要停灵七天,这样她的死才能转换为好运气旺你,妈妈推你回屋去,你吃药了吗?」

「晨曦这死丫头,真没用,到现在都能没治好你,甚至还……」

轮椅声和妈妈的絮叨越来越远,哥哥始终一言不发。

而我跪在角落,妈妈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眼睛被烟熏得刺痛,我闭上眼,摸着怀里冰冷的手术刀。

眼里浮现出姐姐摔得破碎不堪的样子。

恨意压得我喘不上气。

姐姐,为什么你死了,妈妈说凶手是我?

我明明已经很久不回家了。

跪了整夜,我更加沉寂。

屋外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没人想起我还在这里。

「东升多吃点,最近又瘦了不少,等把她埋到特定的位置,你的身体一定会好些。」

「这老房子妈知道你住不惯,马上咱们就回去,再坚持一下啊乖儿子。」

我在屋里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

妈妈和爸爸都是生物研究员,我们家是标准的书香门第。

哥哥和姐姐是龙凤胎,这本来是好事,可惜哥哥先天不足。

妈妈明明是高知分子,却因为哥哥一次次的病危发疯。

她认为是姐姐抢走了哥哥的气运和健康。

为了虚无的气运,她才办了这场丧事,还找大师算了埋骨的位置。

我的姐姐,这个出生就为哥哥牺牲的药渣,死了也不得安生。

屋外哥哥虚弱的声音响起。

「叫星落吃饭吧。」

脚步声响起,妈妈连踏足都不愿,她远远地站在门口,似乎看到的不是女儿,而是一只蠢猪。

「啧,要我请你吗?」

我低低地应声,她踢踢踏踏地回去,没有丝毫犹豫。

膝盖刚有些知觉,我就急忙往出走。

即便这样,也没逃过妈妈的嘲讽。

「吃个饭要三请五催,好大的架子,你当自己是公主吗?」

桌上已经不剩什么,哥哥叫我不过是想羞辱我。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

哥哥等着妈妈骂完,拿出了一个红丝绒小蛋糕。

他羸弱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我这才发现,他脸上有一道血痕,很深。

「星落,前几天是你的生日,今天哥哥给你补上。」

我抬起头和他对视,他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我生日当天,姐姐在我怀里死去。

他明明知道的。

在妈妈生气之前,我接过蛋糕道了谢。

见我没有吃的意思,哥哥没说什么,只是小声地叹着气。

果然妈妈刚舒缓的脸色再次变得烦躁。

「吃啊,哥哥给你的你为什么不吃?」

姐姐死得极惨,我吃不下,闭眼都是血和脑浆的画面。

我看着刺眼的红丝绒,还是打开了。

挖开表面,果然里面是生的动物内脏。

我五岁后再没回过家,但每年都会收到漂亮的蛋糕,里面塞着内脏。

我放下勺子,眼眸含泪。

「哥哥,我吃了你就会更喜欢我吗?」

哥哥点点头。

我低垂着眉眼,把内脏塞到嘴里。

小时候我就见识过,我这个全身无力,只能坐轮椅的哥哥是个十足的恶魔。

妈妈当年辞了心爱的工作,全职照顾哥哥。

我的出生仅仅是因为姐姐的身体不能承受大量的人体实验,所以妈妈生了我。

除了试药抽血,我见不到妈妈。

我只能隔着窗户,羡慕地看着妈妈哄着哥哥,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慈爱。

「星落,姐姐带你去玩。」

我一转身,姐姐在身后,苍白的脸显得眼珠子格外明亮。

我拉上她的手,这一拉就是一年。

直到有一次哥哥想和我们一起玩。

看着坐着轮椅的哥哥,我有些犹豫。

还没等拒绝,妈妈已经急匆匆地赶来,满脸焦急。

「宝贝,怎么来这了,急死妈妈了。」

哥哥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变得痛苦不堪,他瘦骨嶙峋的手指着我,哭了。

「妈,妹妹说我快死了,让我滚远点,可我只是想和她玩。」

我非常愤怒,哥哥居然撒谎,所以我反驳他。

「我没有,你是个撒谎精。」

妈妈让人胆寒的脸和姐姐骤然苍白下去的表情,让我终生难以忘怀。

姐姐挡在我面前,她腿上的淤青和数不清的针眼刺痛了我。

「妈妈,都是我没有教好妹妹,对不起妈妈,我去给哥哥试药,你把妹妹送走吧,让她去军事化管理学校去,有我一个人试药就够了,星落不如我乖,妈妈。」

姐姐说到最后甚至有些乞求,我还想说什么,她第一次打了我。

「够了,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周星落,妈妈马上让你滚出周家。」

妈妈推着哥哥走了,仿佛我这个女儿去哪里都无所谓。

姐姐跟在后面,不管我怎么哭喊,她都没有回头。

我被送到封闭学校里,那时我才五岁。

哥哥是唯一回头的人,他漆黑的眼珠里散发的恶意,和刚才一模一样。

那种恶意,叫嫉妒。

我吐了一地,免不了一顿打。

哥哥从旁边路过,风轻云淡。

我爸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看见的就是我蹲在地上擦地,妈妈在一旁冷冷地斥责我恶心。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悲伤,似乎这只是一次平常的休假。

我许久未见他,他四十出头的样子,衣着考究,散发着知识分子的矜贵。

他向我走来,我顿住。

他离我越来越近,最后穿过我身边,带来了一阵木松的香气。

「儿子,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继续擦着地,哥哥和他交谈着远去,妈妈也跟上。

他们是一家三口,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摸着冰冷的手术刀,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姐姐过了多久。

还没深思,爸爸出来了。

这次我没有停顿,我知道他不会为我停留。

皮鞋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

周博看着我,轻轻地笑起来。

「星落,你长成大姑娘了,跟我来。」

我放下抹布跟着他走到实验室,门自动关上。

屋里全是仪器,冰冷的数据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器官。

我悄然观察着,试图寻找姐姐的痕迹。

我的一言不发引起了他的兴趣。

「星落,你怎么不问我带你来做什么。」

「您想说自然会说的,我不敢问。」

见我如此胆小,他兴味更浓。

「躺下,把衣服脱了。」

我乖乖地躺下,但没脱衣服。

周博在那堆仪器的滴滴声里,拿出针筒。

见我没脱衣服,他挑挑眉。

「我见过的裸体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更何况你是我女儿。」

我没动,只是有些害怕地攥着衣服。

「爸,我实在太害怕了,你就让我穿着吧。」

我身上带着录音笔和手术刀。

我在十岁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那时我被带到一间差不多的实验室。

针扎到皮肤里的刺痛让我忍不住哭泣,那个男人说他是我爸爸。

「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要被抽血。」

我推开他,扒出了针管。

向外跑去。

居然没人拦我。

我以为反抗是有用的,我可以逃出去,可以不用被针扎。

但第二天,我就又被带回了那里。

不同的是,这次我姐姐躺在那,生死不明。

看起来很和善的爸爸还是笑语晏晏的,只是说出的话让我胆寒。

「你可以不听话,只是你姐姐会受更多的苦,看你的选择。」

「如果不是晨曦身体最近细胞不活跃,我也不会找你的。」

我怒视着他,拿起针管就向他扎去。

结果就是姐姐的腿当着我的面被划开,任由我撕心裂肺,他都无动于衷。

「星落,这世界不是以你的意愿运转的,你要搞清楚,你没有话语权,如果你还是不听话,我不介意让你提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你姐姐可是为了保你,每周来这里三次呢。」

我木然地看着姐姐毫无生气的脸,在剧痛下都一声不吭。

现在同样粗的针管扎进我的脊柱,我没有哭。

被剪掉的衣服七零八落,我的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的内衣被保留,冰冷的刀片贴着我的软肉,我却无比安心。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姐姐,她默默地忍受着,日复一日。

她以为她保护了自己的妹妹,而我,也愚蠢地认为自己保护了姐姐。

实则我们只是这对夫妻的玩具。

不过没关系,周东升一定会死。

我扭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一脸漠然的周博。

这张脸,会因为周东升痛哭流涕吗?

好期待。

八个小时,我终于活着走了出来。

周博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而后出来给周东升打了一针。

他肉眼可见的有了气色。

我看着周博给周东升塞了一瓶药,细细地交代着怎么吃。

连带着,我的待遇都好了一些。

至少不用吃剩饭。

半夜。

我悄悄走进周东升的房间。

这几天妈妈都会跟他一起睡,因为周博回来,才留他一个人。

看着一无所知睡得安详的他,我捏着手术刀。

耳边的声音不断叫嚣着。

「杀了他,只要一刀,你是学医的,一刀下去他死了,你就为姐姐报仇了。」

「不行,你不能毁了自己,姐姐不想让你毁了自己,你要带着她的梦想活下去。」

我清空一切思绪,找到了他的药。

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我看着熟悉的药瓶,揣到怀里,反手放了一瓶新的。

这瓶药,一定能让哥哥好得更快。

哥哥,你可要感谢我。

毕竟我是为了你才学医。

我悄无声息地往出走,身后周东升忽然咳嗽起来。

老房子的隔音很差,妈妈听到一定会过来。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绢捂上他的脸。

瞬间,咳嗽声消失了。

我没有动,保持着这个姿势等了片刻,万籁俱寂。

身上起了冷汗,我瞥见哥哥床头放着一本日记,日记半开着,是姐姐的字体。

我把日记塞进衣服。

这才悄悄打开门,溜出去。

刚走了几步,妈妈的声音犹如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星落,你在干什么?」

我转回身时低垂着脸,声音有些怯懦。

「我出来上厕所,有些担心哥哥,就在门口听了听,没什么异常,这才打算回去守灵。」

我打开灯时灯光刺眼,趁着她看不见,把东西都塞到沙发下面。

她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走到她跟前唯唯诺诺的女儿,正期待地看着她,还小心地拉着她的胳膊。

「妈妈,你在关心我吗?」

妈妈眼里的疑惑变成了厌烦,她猛地甩开我的手,后退几步。

「赶紧去守灵,恶不恶心这么大了还说这种话,我去看看你哥哥。」

她像是躲洪水猛兽,像躲病毒一样,对我避之不及。

我回到灵堂,看着遗照上一无所知的笑脸。

她这张照片,还是我拍的。

那时我十六岁。

姐姐十八岁。

正是最好的年纪。

姐姐,你乖巧懂事,可你还是死了。

我烧着纸,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带血的脸,幽怨地看着我。

「妹妹,我好疼,你怎么还没有替我报仇。」

火舌烧过我的手,有些疼。

快了,再等等。

妈妈从房间退出来,没有发现哥哥的异常。

毕竟手帕里只是迷药,不是毒药。

妈妈回了屋,我悄无声息地拿回药和手绢。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的精神越来越差,自从上次在实验室待了许久,我总能看见姐姐带血的脸。

七天很快就到了,姐姐被埋到土里。

他们嫌晦气,让我独自来办。

毕竟我听话又胆小。

我抵着冰冷的墓碑,小时候明明抵着的是姐姐温热的额头。

现在一切都没了。

眨眼间已经傍晚,我照常回到学校。

学校异常拥挤,身边的人都在讨论今晚的讲座。

「今晚上周教授要来,他特别难请,好像是因为他儿子在咱们学校他才来的。」

「听说他儿子身体不好,但是特别聪明。」

我穿过人山人海,抬头看向高处。

黑夜浓稠,灯光下的爸爸更加耀眼,哥哥在他身边,一脸人畜无害。

我爸笑语晏晏,完全看不出刚死了一个女儿,在上面做着最后的发言。

「我们要掌握所学的知识,去治病救人,生命高于一切物质条件。」

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他示意大家安静。

「在生命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大家谨记,即便是我的孩子,我也会严格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去救人。」

周围的姑娘们小声地讨论着,语气激动又崇拜。

「周老师太帅了,还这么明事理,做他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我看着备受崇拜的教授,和他的天才儿子,捏紧了手术刀。

转身回到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有一个女孩,我在她的欲言又止里,解剖了五只小白鼠。

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我再次抬起头时仅剩我一人。

我的好爸爸,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要牺牲我们的命来救哥哥。

是因为他才是你最爱的人生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