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牧国使者都是一愣。别的?什么别的?
瞧着这宁王妃,除了貌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中原女子除了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外,难不成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尚勉则是满脸不屑,他虽然是贡品的身份,可是北牧国祭司之子这个头衔就意味着地位,哪怕他是一个贡品,待遇也是顶级使臣的待遇。
因此他倨傲道:“不知宁王妃有什么好玩意儿,说出来听听?”
大夏国臣子脸色都不好,不仅仅因为北牧国这些人欺人太甚,话里话外充满侮辱,更因为小鱼擅作主张。
她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宁王妃,名声早已在京城烂透了,又有什么资格代表大夏?
她难道不知道,对面这群人就是来瞧她笑话的吗?!
可还不等臣子们说话,小鱼便道:“玩就玩点大的。我看北牧国使者投壶都很厉害,我们玩个差不多的。”
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顶在头上:“我们都在脑袋上顶一个苹果,让对方飞刀去插中。”
“如果我死了,你们北牧国技艺不精,杀害宁王妃。”
“如果你死了,我们大夏国技不如人,杀害祭司之子。”
“各自承担后果。”小鱼笑着,“怎么样?”
众人大惊失色,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王妃和祭司之子,虽然身份不同,但都代表了两个国家的皇族!
他两人谁死,另一方都必须承担上升到国际问题的后果!
换言之,如果今天尚勉死了,那大夏国就不得不接受北牧国开战的目的。
而如果小鱼死了,大夏国就可以以此要求北牧国停战,甚至继续纳贡。
白景曜脸色沉沉,死死攥住小鱼的手腕,压低声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并不怀疑小鱼的能力,正相反,见过小鱼银簪杀宫女之后,他完全相信以小鱼的本事,能轻松射中对方的苹果。
可问题就在于,对方能不能射中。
这是一个死局。
死己方的人,会在国事战事上获取大额利益,同时也承担牺牲一人的损失。
现在,北牧国和大夏国的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盘算,这两个人的死,换取自己国家想要的利益,划不划算。
“我要是死了,你们就不用开战,也不用想方设法地避战了。”小鱼玩味道。
白景曜不说话。
他会不知道利弊吗?
相反,他恰恰了解其中的利弊,才会出言阻止。
对于皇帝来说,对于大夏的臣子来说,小鱼和免战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们的眼中已经冒出火花来,看小鱼的眼神也不再含着厌恶或嘲讽的神情。
他们看小鱼不再是宁王妃,不再是臭名昭著的林向晚,而是一具死尸。
一具能够换来和平的死尸。
“我们同意。”尚勉和其他人说了一阵话后,笑着道。
大夏臣子蠢蠢欲动,上次的朝宴历历在目,小鱼一支银簪射杀宫女的事,就算没亲眼见,也早已有所耳闻。
死的只能是宁王妃!
众人看向皇帝,皇帝则看向了白景曜和小鱼。
白景曜仍攥着小鱼的腕子,死死盯着她,可小鱼一脸的无所谓,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玩笑。
“朕,准了。”皇帝一字一顿。
白景曜握着小鱼的手兀地松开了,他缓慢地扭过头去看皇帝,半晌才垂下头来。
众人大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鱼手中的刀子。
尚勉已经将苹果顶在了脑袋上,小鱼则坐在原地,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准备静观其变的时候,小鱼手中的刀突然飞了出去,毫无征兆,连准备的姿势都没有瞧见。
尚勉看着飞来的刀,下意识想躲,可身子已经僵在了原地。
太突然了,这一刀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法动作!
飒!
一声破空声在尚勉脑袋上炸起,随后他感到头顶一轻。
全场哗然。
尚勉迟疑着回头看去,苹果已经被刀子贯穿,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而刀子,则扎在了尚勉身后数十步之遥的柱子上。
两个宫女去拔,任凭她们费尽力气,那刀子纹丝不动,显然已经深深嵌了进去。
“承让。”小鱼笑了。
北牧国的使者脸色阴沉,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有这一手本事!
北牧国的臣民个个儿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对骑射很有造诣,投壶射箭都是拿手好戏,所以刚才才能在这上面肆无忌惮地调笑大夏国人。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女人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便让他们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刚才不是那几个叫不上名字的世子和他们比,而是这个女人,恐怕他们一轮都比不过!
而尚勉则惊诧地看着那深入柱子的刀刃,猛然回头,指着小鱼:“你是!”
小鱼抿了抿唇,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尚勉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我们认输!”北牧国为首的使臣突然说,“大夏国人深藏不露,文武双全,是我们输了!”
他们怂了,面对小鱼,他们竟然对自己的射艺没了把握!
面对承担杀害宁王妃的风险,他们更愿意在这时候低头。面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侵害自己国家的权利。
大夏国臣子松了一口气,有的大笑出声,有的则言语嘲讽,不过没有人逼着他们继续这场比试,大家都懂什么叫点到即止。
尚勉和小鱼对视片刻,深深行礼,却用了大夏国的礼,不可谓不尊重:“宁王妃武艺高超,我甘拜下风!”
北牧国的姿态放到这么低,朝宴上也就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气氛一下子轻快很多。众人饮酒赋诗,仿佛两国亲如一家。
白景曜心中的巨石算是落了下来,可看着小鱼和尚勉的互动,一股子说不上的难受又升了起来。
搞了这么一场好戏,就是为了让尚勉知道,她就是那个救他的人?
什么意思?
这是要攀上关系?
白景曜心中思虑颇多,因而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种不受控的情绪,让他很烦躁。好像每次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时,他都会格外关注。
为什么?
因为她与传言不同?
因为她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还是因为别的?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小鱼轻笑着说:“好。”
白景曜连忙回神,原来是有一个宫女来和小鱼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事?”白景曜声音仍是平平,似乎并不好奇,只是例行询问一下。
“有人叫我出去。”小鱼并没有隐瞒,“我赌十两黄金,是青山。”
白景曜身周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警告道:“你别忘了你是宁王妃!”
“也可以不是。”
说完,不顾白景曜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小鱼叫小花推来轮椅,被小花推了出去。
胡闹!
不知礼数!
败坏德行!
白景曜喝完了桌上的两壶酒,终于还是坐不住,往外去了。
……
“你竟是小鱼兄弟!”尚勉仍不太敢相信。
小鱼应了一声。
尚勉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惊叹。
当日他和小鱼兄弟近在咫尺,竟没能发现她是女儿身!更可笑的是,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宁王妃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而还咄咄逼人!
可是这一下,他又纠结起来。
小鱼是救了他,可林向阳也救了他,还帮他找到了这么好的师父,带他回了北牧国。
林向阳一直受小鱼的欺压,如今两个仇人都成了自己的恩人,尚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你的朋友仍是你的朋友。”小鱼先开口了,“你不用管我俩关系怎么样。”
“如果我想利用你对付她,至少也得等小鱼和你的关系更好一些,再揭开身份。”
“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
尚勉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思虑竟然已经被小鱼看穿了。
“我今天和你暴露身份,是想请你办件事。”小鱼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事?”尚勉难免有些警惕,他没有忘记,他来到大夏国,是有任务的。
小鱼假装没看到他的警惕,说:“上次我们看到的那具女尸,是含笑郡主。”
“堂堂郡主,死在大街上,被人剥了皮,可是案情却被压了下来。”
“你是祭司之子,就懂得医理巫术,同时作为贡品,你可以住在宫中。郡主的尸体现在应该就在宫中。我想让你去查一下含笑郡主的死。”
尚勉思考了一阵子,问:“为什么?你和含笑郡主关系很好?”
他记得这个郡主反而和林向阳关系不错,林向阳曾经还打算撮合他和这个郡主,被他拒绝了。
“一定要关系好才能帮她吗?”小鱼挑眉,“就不能是我见义勇为行侠仗义吗?”
尚勉被逗笑了,经过此一遭,他觉得林向晚并不像林向阳或者京城的传言那般不堪,反而耿直可爱。
“好。我会帮你查查她的死因。”尚勉点头。
“谢了,那咱俩两清了。”小鱼推了一下轮椅,冲尚勉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反倒是尚勉愣在了原地。
他被夹在林向阳和小鱼之间,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这个女人反倒巴不得跟他划清界限?
按照常理来讲,她不是应该巴结自己,好让自己和林向阳反目吗?
尚勉看着小鱼滚着轮椅的背影,更觉得有趣起来。
看来这个女人,还是得自己亲自了解,道听途说的东西,并不可信。
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鱼身后,推起轮椅:“两清?拜托,我可是冒着被你们皇帝杀头的风险做这个事的!”
“那天你不救我,我最多也就是被砍掉手罢了。可是这事儿如果败露了,我的头可就没了!”
小鱼闻言诧异:“那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尚勉推着她笑,“等我想好再说吧!反正你欠我个人情。”
两个人的声音随着他们离去的步伐渐行渐远,假山后面藏着的白景曜,则攥紧了拳头。
她平素和自己说话,三句不到就要发火,一整日也不见说超过十句。
可是和那个男人,怎么就能那么多话?
她想查含笑郡主的事,为什么不拜托他这个协助京兆尹办案的宁王,反而舍近求远,去找他一个外来的贡品?
“砰!”
白景曜一拳砸在假山上。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在小鱼面前,全然崩溃。
明明她才是频频发火,不懂如何控制怒气的人,明明她才是一言不合,就要喊打喊杀的人!
怎么现在,她笑着,自己却在这里,心口像火烧一样疼?
这不对。
这不对!
“王、王爷?”一个惊魂未定的声音响起。
白景曜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一瞧,是季黎。
“你听到了什么?”白景曜语气冷得好像一块千年寒冰,死死盯着季黎。
季黎慌张道:“我方一来,瞧见您在这儿,就上前问候了。并未听到什么。”
“如果非说有什么……刚才听到了一声巨响,不知道从何而来。”
白景曜松了一口气,小鱼和尚勉所说的话若是传了出去,被有心人知道了,说成是勾结外党也不为过。
“没事,你退下吧。”
季黎正点头准备退下,却又惊呼:“王爷,您的手!”
说着就急急忙忙上前来,用自己的帕子裹住了白景曜的手。
白景曜这时才发现,因着刚才对假山那一拳,自己的手已经是血肉模糊。
“我没事,你退下吧。”他心头烦躁,摆了摆手,只想着赶紧回去朝宴上,便转身离开了。
季黎盯着他手上裹着的帕子,目送着直到看不见他,才缓缓露出笑容来。
“林向晚……”季黎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我倒要瞧瞧,你还能笑多久!”
……
小鱼看也不看白景曜,只等他坐下,就开口道:“皇帝走了,我们也走吧。”
白景曜心一沉,怎么?目的达到了,就要走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站起身来,示意小花推起小鱼,往外走去。
他步子很快,走在前面,一下子和小鱼拉开了距离。
“王妃,王爷手上……那是女人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