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
江沐晓话音刚落,全场就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错愕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林虎的内心没由来地一震,他先是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香柱,最后一根几乎快要燃到了香灰里,上头只剩下一点若隐若现的星火,但袅袅直上的青烟却表明它仍然在燃烧。
可那又怎样?林虎嗤笑了一声。结束了,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有人威胁到自己了,即使那个讨厌的、处处压自己一头的林正,即使是他,也无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打败我。
林虎心下大定,往下一望,只见所有人都站定在原地愕然四顾,最后目光都聚集在一个白色的身影上。
因为正好对着太阳,林虎眯着眼也没有看清那人的面容,但这道身影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林虎的脑海中一瞬间涌出了好些人,有至今未回的林正,有还未来得及上台的林初,但都没有一个身影能与这人相契合。
老民兵们早就看得不耐烦了,选武又即将结束,好些人都开始摸起鱼来,江沐晓十分轻易地就进了新兵圈,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上了擂台。
高台上,林仲涛也眯着眼看着,惑然道:“这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虽然林虎赢得并不光彩,但他内心毕竟还是高兴的。
刚刚林仲原的一席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儿子已经长大了,自己想管教已经晚了,只能希望他成为新兵头领后,在两位教头和一众老民兵的磨砺下,可以收敛一下心性。
“这是......好像是刚从县城来的江木匠。”林仲原心中也纳闷,这选武都已经结束了,再有人跳上来还有什么用。
而且你一个外族人,又细胳膊细腿的,这不是瞎添乱吗。
“哦?就是那个被族长苦心请来的刘木匠的徒弟吗?听说他弄了一个叫‘木马’和辊轴的东西,在田间很是好用,我倒是还未拜访过,没想到这么年轻呀,不过......”
林仲涛目光灼灼的看向江沐晓,对方能从县城来到这山匪猖獗的上林寨做木匠,他心中是有些钦佩的。可他现在这是要干嘛,林仲涛却也是一头雾水。
江沐晓在台上站定,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也不看林虎,负手而立道:“我江沐晓不服。”
台下顿时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些都拿起马扎准备要走的寨民见状又坐了下来,虽一头雾水但兴致盎然的看着他。
林虎也有些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上来的是江沐晓。
那天被江沐晓唬了一顿,回去后他就回过了味来,先不说他的话是真是假,即使对方真的是族长苦苦请来的,那也不过是一个木匠罢了,他林虎可以不招惹,但也没有对他低声下气道歉认错的道理吧。
他想过之后心中便一阵窝火,但族长不在根本无法验证他话的真伪,林灵又对他百般维护,木牛、辊轴被做出之后,现在整个寨子又都把他当做贵人,他也就拿江沐晓没有办法了。
“江木匠,你不在木坊里做活,来这里干嘛。你说你不服,难道你要与我战于这擂台之上吗?”林虎心中又气又疑,不禁开口问道。
“非也非也,我不过一个木匠,仅怀此一技行走于世间,斗武是做不来的。”江沐晓呵呵笑道。
林虎却更加疑惑了:“既然你不比武,那为何要站于擂台之上?况且选武时间已到,你若有什么事大可以后再谈,现在登台又是为了哪般?”
江沐晓闻言目光向下一扫,发现台下的寨民也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尤其是林灵和林安等人,好奇中似还带着关切的目光。
眼见气氛差不多了,江沐晓把脸一板,沉声道:“不瞒各位,我今天说我不服这选武的结果,不是为了什么新兵头领,而是为了我自己的身家性命。”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闻言寨民们心下更加疑惑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外族人,本不该掺和你们林氏一族的选武。可我毕竟受了你们族长所托,必然要在此地常住一段时间,可我最关心的,不是能从你们身上赚取多少的钱财,而是我在此地的身家安全。”
林灵在下面看着江沐晓侃侃而谈,心下暗暗着急:这江沐晓在搞什么,难道又要编什么故事忽悠整个寨子的人吗?
她只觉江沐晓是发了疯了,自己明明跟他陈述了利害,让他不要趟这趟浑水,他怎么还不听劝阻?
江沐晓对林灵的想法却全然不知,只想着为她解决这件事便能获得她的原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他继续说着:
“我的师傅刘木匠,一家人都是被山匪害死的。如今此地山匪猖獗至此,有谁愿意从安稳的吉安县城来这儿做活?我只不过因为感念林族长的苦心,同时又听他保证说,如今上林寨训练了民兵,山匪绝不敢到寨中撒野,我这才同意林族长的请求,来到了这里。”
说着说着他表情就悔恨了起来,喟然长叹道:“可是来了才知道,原来我是被骗来的 ,这儿根本一点都不安全。”
他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就喧腾起来。
“这是怎么说的,我上林寨如今有民兵二百,再算上今天收的新兵也快小四百了,那王秃子可不敢轻易冒犯了。”
“对呀,咱们上林寨是这一片最大的村寨,如今江木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咱们如今可是不怕那王秃子”。
“真是,江木匠何出此言呢。”
高台上四人面面相觑,擂台上林虎忍不住说道:“江木匠,你到底要说什么,别绕这么多弯子了,我们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
江沐晓丝毫不理他,只是梗着脖子跟台下的人争辩道:“怎么,你们还要忽悠我吗?难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头发是怎么变得这么短的吗?”
江沐晓突然一脸委屈地道:“就是几天前 ,我满心欢喜地来你们上林寨,赏着山景唱着歌,突然就被山匪给劫了啊。这头发也被割了,细软也被抢了,还差点被抢去做那压......”
江沐晓愤恨地摆了摆手,仿佛有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事情:“总之,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上林寨。想着到了寨子里总该没事了吧,可今天看了你们的新兵选武,哼,我看悬呢。”
台下的寨民也都恨山匪恨得牙痒痒,顿时大起同情之心,但高台上的四人和林虎却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林虎目光一沉,他知道江沐晓与林灵林安关系密切,早就猜到江沐晓这番作为必定有古怪,但他微微一笑,内心丝毫不慌。
最后一小段香柱此刻化作飞灰飘然落入香炉的灰海中,只剩下一小缕青烟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无论如何,大局已定,难道你江沐晓一个小木匠,还有令死灰复燃的本事不成!
“江木匠这话......难道是觉得我们上林寨的民兵保不得你的安全?”林虎眼神阴沉地看着他。
“没错!”江沐晓这才看向他,振振有词道:“我虽然对于军事不甚了解,但从小在县里长大,曾有幸见过刺史张隧大人选任天军千户的情形,与你们这选武可是大有不同呀!”
南宁刺史张隧接朝廷旨意所创建的虎军,在整个南宁郡可谓是无人不知。
南宁郡境内多山,自古便是山匪猖獗之地,最近几年山匪更是成了燎原之势,几乎一山一匪。此事传到了京城,朝廷便派了张隧为南宁刺史,同时领南宁郡都指挥使之职,总领一郡军事。
张隧到了南宁郡后,发现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南宁的水似乎有点深。
而且当地卫所兵已经腐化至极,毫无战斗力可言。于是他创建新军,进山剿匪,山匪们都为之胆寒,他的军队便被当地百姓称为“天军”。
这些事是江沐晓在跟林灵闲谈时听来的,他深知“天军”在寨民心中的神圣程度,同时心中也在叹息,即使是“天军”也没有彻底解决南宁郡的匪患,看来这张隧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神呀!
寨民们一听“天军”和张大人的名号果然都脸上变色,一齐问道:“那张大人是怎样选任将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