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里不是泉州城。明州书院里最近讲的是理学?现在外头的人嘴里说我大孝,
但背地里指不定就有那心思顽恶和我们家作对的,会劝你一条绳子逼我自尽。”
她反倒笑着,
“这样才叫全了郑家的名声呢。毕竟我也把人家逼到脸面全无的份上了。”
帘中,逢紫,嫣浓齐齐色变,嫣浓都叫了出来,道:
“姑娘——”
她们都知道二娘子让人去明州衙门里递状纸的事,让平宁侯府也闹得满城风雨了,逢紫那丫头却不安地打量着两兄妹,她隐约察觉到二娘子说这事,是在试探大公子。谁叫大公子以前把许文修带来郑家坑了二娘子?
郑归音微笑看着郑锦文,郑锦文也在帘外看着她。
“我们家不讲究这些。”他转身负手,很干脆和她隔帘对视,
“别人问你就说咱们家虽然是私商,家风却是要学先贤司马君实、王介甫,家里一个寡妇都不留全都要嫁出去。”
“……”脸皮太厚其实也不太好。
她默默想着,司马光和王安石那都是大名鼎鼎的宰相门第。她就算是在外面遇上傻瓜吵几架,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家和这两家比。
她沉思后抬头诚恳对大公子道:“你放心,我直接骂她们就好了。”
反正她都撞了亲姐姐的船了,八成也没人敢当她的面开口了。
河道上,眼看着撞船的事故平息,桂妈妈也在范夫人耳边说着平宁侯府里的传闻。
“啊哟,夫人,卢四夫人多年前和平宁侯第四子成亲时,她突然得了太后封下来的诰命,夫人你不是也说过有蹊跷?”
桂妈妈陪着范夫人说起了旧事,傅映风也想让母亲欢喜。他在母亲的船上陪着小妹妹说话,顺便感受一下天伦之乐,兄妹之情,结果丁良来报,许文修突然要求见。
他才懒得见。
“去和他说,许家不想被平宁侯府压制,就拿出他自己的本事来。”他抱着傅小妹在窗外看河景,倒没用脸色吓到异父的亲妹妹,他只是随口不耐烦,
“他连卢四夫人都不如吗?难怪这十年来一直服首听命。被一个妇人摆布。卢氏以前许诺过把妹妹嫁给他做正妻?”
他冷笑着,丁良不敢看他的脸色,他早就打听到了,许文修确实是得过这样的许诺,但没料着他的老婆纪鸾玉投靠了卢四夫人,这位夫人不但要为纪鸾玉撑腰,还要用这妹妹来拉拢他家的九公子,这才弄到了眼下许文修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
“许文修,这人向卢四夫人献出去大批的财货,却只做了程五娘在宫中得宠的踏脚石。他要不恼羞成怒倒也怪了……”
他对郑归音的旧情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没直接叫人把他打走,那是郑家没动手他不好抢先发作,免得让郑归音又怀疑他看不起郑家之类的,
“去,和他说。他在京城里认了一门好亲。御史台许老大人和他八竿子打不上的亲戚,特意写来的信我收到了。许家要重新找靠山,也得让我看到点能耐!”
丁良知道他从郑家的船回来后就不高兴,不敢惹他。赶紧叫了人去回绝了许家。他自己陪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地说笑语,拍小小姐马屁。傅映风觉得奇怪斜眼瞧他:“有事?”
“没有……没有……”
他老娘桂妈妈非让他找机会劝九公子,让他收了柳空蝉。他已经很头痛。公子这时侯哪里有心思收妾室?
他正迷着郑二娘子。
一双小手拍住了傅映风怀疑的脸,用力扯着。要帮他挤出个笑。傅映风忍不住就笑了。
“哥哥,宫里的娘娘都和大姐姐一样聪明吗?”傅小妹在他怀里好奇地问着,私下只叫哥哥,她嘴里的大姐姐自然是傅妃,
“哥哥,娘说大姐姐在家里的时候,二伯伯还不是承恩侯,家里也没有分府,三哥哥和四哥天天都不敢出府玩。会被大姐姐管着读书。大姐姐好凶的。连二伯父和二伯母都听她的。”
小姑娘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宫里的娘娘都是这样凶吗?”
傅映风笑了起来。
“对。”
傅淑妃在家中的时候,身为这一辈里所有兄弟姐妹中的长女,对他这个继兄弟也从没有另眼相看,各房里的弟弟妹妹也服她。
“就大姐姐这样的品性。入宫多年也只能做到四妃之一。”
内廷如外朝,皆是深不可测。
“唉哟,公子,这些话你妹妹哪里听得懂?过上七八年再教都不晚。”
傅小妹果然一脸的迷茫,桂妈妈在舱里笑着,又看范夫人,“小小姐有公子教着护着,外面世道再是险恶也不用夫人太操心了。”
范夫人看得大儿子抱着小女儿在说话,欢喜不尽。她自然能看出大儿子和小女儿是真的亲,小儿子那边也是真心佩服这个大哥哥,却是大哥哥冷淡弟弟。
桂妈妈趁机在范夫人面前为九公子说好话,比如保证这三天一定安排了柳娘子侍候九公子;比如九公子对母亲给的人当然会另眼相看。
当然这类的安慰话只是开路石,她趁着范夫人愿意听,继续嘀咕道:
“夫人,听说是卢四夫人北边得了宝物献给了太上皇和太后。才格外给了她一个恩荫特旨的诰命。按理,她嫁的可不是世子。哪里有诰命?”
“你是说那宝物……”范夫人确有耳闻。
“是。夫人,听说那宝物可是刘老夫人二婚嫁的那燕京城铁匠穷汉刘家的传家宝。那是给亲生女儿的。叫卢四夫人抢了。还说为了这宝物,还把妹妹丢在了沉船上……”
“竟有这样的事!这不是谋财害命了!”
范夫人脸色立变。桂妈妈也抹了泪。
“夫人,想想当初二房里怎么图谋我们大房的。世子他小时候在府里都差点出了事……”
范夫人想起了傅映风做世子时遇上的种种变故,再想起秦侯爷在的时候,夫妻恩爱,
就只为二房的事争吵过。
她一时间出了神,郑家撞船的事,她反倒不在意了。
郑家的船上,郑归音也在和郑大公子说着。
“我连亲姐姐都撕破脸了,谁还敢当面刻薄我?就不怕我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打到她脸上。倒是你可不要和人吵起来——”
她说起名节的事,又在帘子里叫丫头们不要大惊小怪,郑锦文大笑了起来。
“行了,我知道。别人要是在我面前排暄你,我就说我还指着你进宫到皇上身边做宠妃呢。别说咱们二妹了,真宗皇帝的刘娘娘不还是改嫁的?不还是做了太后?哲宗皇帝的朱皇后有三个爹,亲爹,继爹,还有养父,官家不是一骨碌全都封了国丈?我就和他们说,咱爹指不定也能做国丈?”
“……”她端着茶,舌头差一点被烫到了,“哥哥你又胡说什么!?”
看着郑大公子大笑离开的背影,她叹气,皱了眉。
“……娘子别多想。大公子……大公子向来就是志气高。说说罢了……”
逢紫小声劝着。她看了这丫头一眼,没出声,半晌只道:“他别再出乱子就好。傅映风那样好惹的?”说话间,傅府船上又打发人送了鲜花鲜果子过来,说是给郑大公子看果看花得个趣味,完了赏人的。郑锦文自知不是送给他的,但也毫不客气,只叫人把鲜花儿摆着,鲜果子洗好叫二妹看看,还是他自己吃了。
钱家别庄又名钱园,有山水美景六十六处,住在钱园临渊居的赵慧儿清早就起来梳妆。春宴三天,傅府的女眷都要来此,包括了她以后的婆婆范夫人。
春花照镜,她描完眉时却听了身边梳头婆子的一番禀告,把她惊得不轻。
“胡说些什么?”
昨晚上她的贴身耳环被丫头绿雁偷走。已经是可恶至极。没料着,当夜这丫头被范夫人差两个心腹婆子过来,一顿板子打死。这倒也罢了,这丫头本来就是傅府送来来的。
但现在身边这梳头婆子说的事更让她震惊,她色变道:
“胡说!郑二娘子如果非要进傅府给傅九公子做妾,我哪里还能从京城里活着回来?郑家于我有恩,我是绝不会和他们断绝来往的。”
这婆子居然劝她和郑家断绝来往。但这婆子本来是郑家的人,当她不知道?